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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衡的幻象

  人这一生,仿佛总被无形之手置于摇荡的天平上,苦苦寻觅那难以捕捉的平衡。尤其当那些自小相伴、彼此熟稔如镜中影像的伙伴,其中一人忽如朝霞升腾,骤然发达于众人之上时——心底那微妙的失衡,便如虫蚁噬咬,啮食着平静,在隐秘处生长着不甘与妒忌的藤蔓。曾经亲密无间的熟悉,竟成了嫉妒的温床,昔日并肩的坦途,顷刻间化为心头的沟壑,所谓平衡,于斯时斯境,竟似成了此生再难企及的幻影。

  生存的根基,竟仿佛构筑于这不断填补失衡的徒劳之上。眼见他人囊中饱满,金光耀眼,自己便如被无形的鞭子抽打,只恨不能穷尽手段,亦去攫取那令己失色的财富。若有谁无端将刀锋刺入你的血肉,那锥心的剧痛与屈辱,便会日夜灼烧,迫使你定要以牙还牙,以血洗血,仿佛只有仇人的痛苦方能称量平复己身的伤痕。而受人深恩,心头又似压上沉重的债台,日夜辗转,总思量着如何偿还。这种种行径,不过皆为一种执念,一意想将倾斜的天平强扳回原位。

  然而,最致命的失衡,恰是当蒙蔽的双眼终于睁开:发觉对方从未亏欠,而自己却已铸下无法挽回的罪愆与伤害。那一刻,灵魂深处那赖以立足的基石轰然塌陷,那曾驱动一切的平衡法则,竟成了足以令人彻底崩溃的深渊。惊觉自己才是亏欠的罪人,所有执着寻求的平衡,瞬间成了讽刺的荆棘,刺穿生存的根基——这失衡的深渊,足以吞没一切。

  生存之道,竟与赌博之局暗暗相通。人终不免一死,恰如赌徒终将输尽所有筹码。然而,人却并不因那注定的终点而放弃前行,恰如赌徒明知必输,却仍被那侥幸翻盘的渺茫希望牢牢攫住,在输赢的漩涡里永世轮回。输了,便双目赤红,渴盼翻本;赢了,又贪心不足,奢望更多。一旦踏入这名为“人生”的赌局,便如身陷泥淖,再难抽身。我们被永无止境的“平衡”欲念所驱使,如飞蛾扑火,向着那虚幻的平衡之光盲目追逐,终其一生,不过是在失衡的荆棘丛中反复穿行,在失与得的幻影里消耗着有限的光阴。

  这执念的深渊,恰如命运的赌桌:一旦落座,便永无解脱。我们不断将灵魂的碎片押上牌桌,只为那看似触手可及、实则永不可得的平衡幻影。每一次“赢”的短暂眩晕,不过是为下一轮更深的失衡埋下伏笔;每一次“输”的刻骨铭心,又催生更炽热的翻本欲望。这循环往复的倾轧,将我们牢牢钉在赌桌之上——直至最后一块筹码也被名为“时间”的庄家无情收走,我们才惊觉,一生所求的平衡,竟是如此虚妄。

  原来所谓平衡,不过是欲望与得失交织的幻影,是人性深处永难填平的沟壑。我们跋涉其间,如赌徒沉迷,在失衡的迷宫中耗尽一生,只为寻找一个永不到来的平衡点。(杭州余杭:王怀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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