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头的尽头
老张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,烟灰簌簌地往下掉,像极了儿子房贷合同上被橡皮擦抹去的数字。他想起三十年前爹妈说的"养儿防老",现在才明白防的是银行催收电话。
隔壁李婶的闺女在直播平台扭了三年腰,屏幕右上角的数字从"家人们冲十万"变成"最后三件亏本甩卖"。李婶说闺女这叫"新个体经济",可抽屉里七张信用卡知道,这叫数字时代的包身工。
大学城后门的外卖箱上贴着考研笔记,骑手里有五个是本科三个是硕士。王师傅说这叫"灵活就业",他的电动车踏板上永远放着一本《申论宝典》,外卖箱里装着被汤汁泡发的公务员考试教材。
十字路口那家奶茶店换了四任老板,玻璃门上贴的"旺铺转让"比菜单还精致。现在的95后老板说加盟时总部承诺"三个月回本",却没说后面跟着的"如果日均销量300杯"。他手机里存着八个网贷APP,第七个催收电话响起时,他把"创业之星"的奖牌塞进了垃圾桶。
开发区那座烂尾楼里住着前首富的梦,喷水池的瓷砖缝里已经长出芦苇。他的私人飞机在太平洋上空画出一条优美的曲线,曲线尽头是某个岛国的投资移民办公室。会计师说这叫"资产配置",工地上的民工说这叫"缺德带冒烟"。
菜市场刘叔的电子秤被城管收走三次,他说现在卖菜就像做贼。儿子在省城买的婚房每月要还八千六,他在地头算过,得卖四十亩地的白菜才够一个月房贷。去年风湿发作时,他第一次看懂农药说明书背面那行"饮用致死量"是什么意思。
直播基地的灯光二十四小时亮着,女主播们轮班吃褪黑素。运营总监把"GMV破亿"的锦旗挂在厕所门口,旗子下面堆着空了的抗抑郁药盒。新来的农村姑娘问什么时候能休息,主管笑着指天花板:"看见那个摄像头了吗?它睡着你就睡着。"
开发区管委会的表彰墙挂着"营商环境标兵"的铜牌,牌子的阴影罩着三份未执行的法院判决书。新来的公务员小赵在信访系统里发现,最新那条投诉的IP地址显示是纪委内网。
老张的烟烧到了过滤嘴,烫醒了他。手机屏幕亮起,是儿子发来的信息:"爸,下个月房贷能帮衬五千吗?"他抬头看见夕阳把烂尾楼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一具横卧的棺材。
街角彩票店喇叭循环播放:"恭喜本站开出千万大奖!"店门口坐着个乞丐,他面前的搪瓷缸里,一枚硬币正在打转,转啊转啊,始终不肯倒下。(杭州余杭:王怀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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