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铁站台人群如潮水退去，我仍如搁浅的船，困于原地。日复一日，奔波于两点之间，生命似乎只余下匆匆行步与无尽等待。车轮驶过铁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，那响声仿佛也冲撞进心里，搅乱了所有思绪，既不知行路何处，亦不知归心何方。站台长长延伸，却只引我陷入更深的迷惘里。

　　我茫然踱步，忽见出口处有位卖花婆婆。她满头银发，皱纹如沟壑纵横，每一道褶皱里却都藏着晨光般的笑意。我走近时，她正把一束洁白的栀子花递给我：“帅哥，买束花吧，带回家去。”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欲扫码，她却连连摆手：“我这儿只收现金。”那一瞬间，我仿佛从机械麻木中挣脱出来，竟认真翻遍衣兜凑出了零钱。接花在手，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立刻钻入鼻尖，我竟如饮清泉，心头久已蒙尘的角落，仿佛忽然被这缕清芬悄然擦亮了。

　　回家后，我将栀子花插入清水瓶里，又小心翼翼捧出久已蒙尘的绿植。轻轻拂去叶面的浮灰，我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细察起它每一片叶子的轮廓。泥土的湿润气息和叶片微微的呼吸声，都丝丝缕缕渗进我的感官。终于，我竟第一次真正读懂了这沉默生命无声而坚韧的言语——它在我疏于照拂的角落里，原来依旧独自活出碧绿心意，不怨不艾，静候我垂顾的双眼。

　　那晚，我伏案执笔，窗外星斗浮沉，花香氤氲在空气里。灯下，我竟第一次重新谛听自己笔尖与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，仿佛在心上也踏出了一条清晰的小路。我忽然了悟：那婆婆手中花枝绽放的刹那，不正是她心魂安放的归处？而我的绿植，哪怕在遗忘的尘埃里，亦未曾停止向光明伸展自己的根脉。

　　次日清晨，我刻意提早一站下车，独自步行去上班。路上晨风微凉，拂过面颊；两旁树丛里桂花香气竟已开始萌发，钻入鼻息。我放慢脚步，细细嗅着，仿佛要将这香气吸入心底。脚步一慢下来，眼前的路便像被缓缓展开了的卷轴：原来路边花坛里绣球花已开得团团簇簇，树下几只麻雀正蹦跳啄食，还有那棵大樟树，新叶嫩得仿佛能滴出水来……这些日常的生机，往昔竟在我匆匆步履下尽数湮灭无痕了。

　　行路原来是为归心。人生之路纷繁复杂，但只要内心守护住那方属于自己的归处——无论是一瓶花、一棵草、一片纸上的墨迹，抑或生命里那些微小却确定的爱与暖意，便如暗夜行舟有了星斗的坐标。

　　纵使前路尘沙漫漫，总有一隅归处，静静守候着你灵魂的靠岸。（杭州余杭：王怀海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