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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风浓

  七月,是风劲。风从远方一路奔袭而来,刮过田野,翻越山岗,撞入村庄,卷起尘土在空寂的村巷里打着旋。风势蛮横,拉扯着道旁老槐树的枝叶哗哗作响,也吹得人心头鼓荡,仿佛有股燥热难安的气流在身体里左冲右突。天空湛蓝得发白,太阳是熔化的铜镜,悬在头顶,毫不吝惜地泼下灼人的光流。青石板路被晒得滚烫,泛着刺目的白光,踩上去竟有些烫脚。蝉声尖锐地撕扯着空气,树影凝滞如墨,万物仿佛被这灼热钉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

  然而,这喧嚣的七月,亦是夏浓。浓在色彩,浓在滋味,浓在光阴缓慢发酵的醇厚里。雨是忽然来的,迅疾而猛烈。豆大的雨点噼啪砸下,敲打着屋檐、树叶和干渴的土地,腾起一片白茫茫的雨雾。方才还灼人的暑气,顷刻间便被这清凉的雨幕浇透、稀释。雨水洗过天空,洗过草木,空气里弥漫开泥土湿润的腥气,混合着草木汁液被激荡出的清冽芬芳,这是大地被蒸腾后,又酣畅淋漓饮饱了水所吐纳的呼吸。

  村头那株古槐虬枝盘错,浓荫匝地。几个老人就在树下,支起一张棋桌,楚河汉界间,指尖轻点,落子无声。蝉鸣震耳欲聋,日光在叶隙间筛下滚烫的碎金,可老人们却浑然不觉,神情专注又从容,仿佛周遭的喧嚣只是隔岸的潮音。当暮色四合,白昼的灼热退潮,晚风终于有了几许温和的触感。萤火虫便在这温凉交替的时分悄然出现,它们提着小而明亮的灯笼,在溪畔、草丛间悠悠飞舞,忽明忽暗,如同跌落人间的星屑。几个少年追逐着这点点微光奔跑、跳跃,笑声清脆,身影在朦胧的夜色里划出灵动的弧线,惊扰了沉静的水面,涟漪漾开,揉碎了一溪的星光与流萤。

  七月的风裹挟着热浪,七月的阳光炙烤着万物,可七月的浓荫下,却自有方寸的清凉与从容。原来时光如棋,任外界喧嚣鼓噪,自有定力的人总能拈起属于自己的那一子,在蝉声如沸的盛夏里,安然落下。当流萤点亮归途,当笑语在晚风里散去,唯余这份在喧嚣深处沉淀下的清凉与从容,像古井里沁凉的水,足以慰藉一路风尘——原来最深的静气,恰生于这最喧嚷的节令,足以熨平心头所有躁动的折痕。

  愿你我皆能如此季,在风劲夏浓的深处,行止灵动如追风逐萤,心境却如老槐盘根,在灼热喧嚣的尘世里,守住自己那片浓荫下的清凉与从容。(杭州余杭:王怀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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